老报人张盛金,选择了阴历七月十五驾鹤西去。我把他送到火葬场时,秋阳西挂,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。
盛金身患两种不治之症不到一年。其间反复住院,好好犯犯。人们去看他或通电话,他声音洪亮,乐观坚强,看不出是危重病人。对他的病,大家知道,他心里也明白。直到去世前一天,昏迷抢救几次后,躺在病床上输液,他还费力地举起手来向我示意:没力气说话了。心明如镜,清醒如此,这也是一种人生的境界。
盛金一生耿介,不附炎趋势,不世故,不钻营。他1965年河北大学毕业,到地委组织部报到。他们一起十几个人,是选调的优秀大学生。据说,是培养县委书记的苗子。当时的社教、四清、文革等运动,把他们撂在一边。最后他回到家乡一个公社任秘书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调衡水日报社任编辑、记者,很快就显露出文字功底和新闻工作者的才华。他勤恳、认真,不计名利得失。但是,他获奖、评先无数。有人说,凭他的能力、水平和贡献,早该升“那个”了。曾经的下级、同事升迁了,有权了,他却疏远了。拉关系、套近乎、走后门,谋官职,他嗤之以鼻,不屑一顾。他坚持原则,光明磊落。凡是业务上的谬误,文字的舛错,他从不妥协,不管是谁。他看不起装腔作势的人,瞧不起不懂装懂的领导。性格决定命运。但是,他在衡水新闻界的盛名无人企及。
文如其人。他的文品、人品为人称道。我见过他案头放着一部旧版《新华字典》,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,都有他用各色笔勾画的痕迹。他写稿蹲在椅子上,用握毛笔的姿势写字,一笔一划,一丝不苟,完全是飘逸俊秀的清笔正楷。报社每有重大的新闻采访,多是他出马。文字干净严谨,堪称楷模。无论什么体裁的作品,他都认真琢磨,呕心沥血。因此,他撰写的新闻通讯,多次被上一级报刊转载。他写的讽刺小品,针砭时弊,直指要害,让人忍俊不止的同时,深思深刻的内涵。他几十年的耕耘,获得丰硕成果:在衡水日报社的历史上,第一个获得全国好新闻奖;第一个出版获得好评的新闻专著《应知与应学》;第一批获得正高职称;第一批获得政府的特殊贡献奖……他退休后,应邀返聘,负责年轻编辑记者的业务培训,他曾说:“在评报或讲课时,往往声色俱厉,言辞苛刻……请忘年交们原谅。”那天在报社门口等车去向他的遗体告别,不期而遇一位不相识的年轻记者,他才得了赵超构新闻奖。他说这两天正准备去找他(盛金)让他表扬几句哩……他得说这算嚒,拿全国的!……这话中的,这正是盛金的性格和人品。
盛金留下遗嘱,死后不通知任何人,不设账桌,不设灵堂。可是,不知怎么“走漏”了消息,口口相传,从北京、天津、石家庄等地和各市县赶来向他来告别的人络绎不绝。有官员、企业家、新老新闻工作者和亲朋好友等等。死后哀荣可见一斑。他的一位相知多年的老同事,在他专著的扉页上曾题辞说:“……不在石上刻名求不朽,只求佳作留口碑,可谓性法质纯也!”此言不虚。盛金在衡水日报社工作一生,他编辑、撰写的各类文稿等身,数量之多,质量之高,恐无人比肩。这是他的丰碑。 (牟书铭)